按理他应该跟着关心“他”的情况的。
  心里一些疑虑却久久积压,迟迟未从顾容与那得到解答,他的态度也模棱两可起来。
  ……
  今天的海边码头格外热闹,水上运货船只和客轮游艇争相禁发,岸上也熙熙攘攘。
  停泊在军港上的一艘军舰分外瞩目。
  岸上不少人对着它指指点点,议论他们的总督终于舍得从船上下凡落地。
  “因为他的大公子今天大婚吧!”
  “不是就这一天下来,听说以后他都要在总督府办公了!”
  “那我们去找他方便了?”
  “……”
  路人嬉笑起来,街上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要说江域宦海沉浮近半生,尤其是在晋王城为官这些年,是否做过出格的事情,不是没有。
  他最饱受诟病的问题,就是一直不肯移居城内的总督府,而是日夜待在海港外的军舰上生活办公。
  这些年,民间政.府不断揣测质疑,他还是雷打不动。
  真要问为什么,江域自己都很难说清。
  江域吩咐司机继续行驶。
  车子一路驶入军港,踏上军舰甲板,他感受到一种活过来的感觉,身心都在自由呼吸。
  有时候真不是他想搞些出众的举动,江域实话实说。
  以他的性格,也做不来那种惹人注目的事。
  起初刚调任过来,是因为晋王城一团浑水,他不得不这么做。
  只有在军舰上,他才能躲开无休止的刺杀、骚扰和送礼。
  等摸清这里的情况,局势稳定下来,前两年他就想搬下来。
  远离站立的土地并不是一个父母官应该有的素养。
  可……他只要一踏上这块土地就会夜不能寐。
  也许他跟一号首长一样,患上了对晋王城的ptsd。
  而源头,无外乎还是那几个人。
  首都确实不大,他跟乌师偃朝闻道都有些交集。
  十八年前,他也是新阳一介学子,只是比朝闻道那群人大一些,也要平庸一些。
  走在校园里,他经常能看到书社那群人谈笑风生从他身边经过。
  他们是如此耀眼,出类拔萃。
  那群人中最耀眼的,无疑是何夕洛风和崇明。
  他们的光芒像太阳一样,照亮着这个世界。
  然而短短几年,他们相继陨落在晋王城这块土地。
  何夕洛风去世,崇明消失,书社分崩离析。
  华龙国从此再不见那般耀眼的人。
  纪纶登上军舰时,江域面朝大海,跪坐在窗前,整个匪夷所思的场景。
  明明是儿子大喜之日,他却不见多少喜悦,脸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永远紧缩的眉心,显得愈发严肃,苦大仇深。
  纪纶不喜欢这个房间的气氛,莫名肃穆,空气压抑,光线昏暗。
  “江总督,这里就拜托你了。”他上来就一副前辈交代后辈事情的口吻。
  江域望过来,他随后才补充道,“偃叔托我带给你这句话。”
  知道他是故意的,江域没有丝毫介意,神态自若道,“这里不只是他们的家乡,也是我的归宿。”
  纪纶不置可否,说大话谁都会。
  “顺便收下这份贺礼吧。”他丢出一把钥匙,江域接住。
  片刻,思索出这把钥匙背后代表的含义,江域目光逐渐严肃。
  乌师偃组织的红巾军为什么能迅速壮大,自然有各方面因素的促成。
  但还是有一点不能忽视的,那就是他们的活动经费到底从哪里来。
  “我会好好利用这份礼物。”江域明白,这是纪纶个人的赠送。
  原本他完全可以窃为己有,凭借这份财富富甲一方。
  他却毫不犹豫让红巾军挖出那些地下财宝,交给他作为晋王城建设之用。
  江域吃惊之余,半晌才憋出另一句话,差点崩坏人设,“我不如你,对……”
  纪纶嗤笑一声,不等他说完,转身离去,“我不会原谅你。”
  少年低哑的嗓音回荡。
  “所有人都不会。”
  禁闭室久久寂静无声,江域良久静默无言。
  他有罪。
  不是什么不破不立之类的借口能掩盖的。
  “纪少尉怎么了?”老伯上来时跟纪纶碰上。
  江域想了想,“他在肉痛。”
  “……”
  令人尴尬的沉默。
  多少年没听过江域说这种话,老伯反应不过来,连忙转移话题,“纪少尉真是年轻有为啊!”
  进入特侦处,军衔都从少尉起步,倒也谈不上年轻有为,多少名门子弟轻松升任高官。
  又是一个让空气沉默的话题。
  “少爷。”来到军舰甲板上,面对独立船头的江域,老伯想起了年轻时候的称呼。
  江域久久沉思未语,以为他在设想什么家国大计,没想他开口说起的是江泠。
  “他改变了很多,对吗。”江域面对他的口吻,也像是回到了年轻时候。
  他和白玉京都不是什么正直的人,原以为江泠就是他们的复刻加强版,未想江泠有那番际遇,
  两人聊起江泠在晋王城的经历,不约而同赞成,这份偶然的相遇,给江泠带来他自己都意料不到的变化。
  他也有预料不到的事情。
  知子莫若父,江域清楚江泠对外人温柔绅士的外表下,是一副怎样冷硬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