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色文学 > 其他类型 > 浮玉录 > 099冷面布杀局铁血画红线
  顾兰因那句带着寒意与某种未明意图的警示,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未在吴道时那张冷峻的面容上激起半分涟漪,却在他所掌控的、庞大而精密的地下机器内部,引发了一场无声却迅猛的飓风。
  接下来的数个昼夜,北平城的暗面世界,骤然被一股凛冽的寒意笼罩,一场精准而酷烈的腥风血雨,在寻常百姓毫无察觉的阴影下,悄然上演。
  吴道时的字典里,从无“被动”二字。他从不坐等对手出招,尤其当威胁的矛头可能隐隐指向什锦花园内那个需要他倾力守护的存在时。顾兰因带来的信息,无论其背后是善意、试探还是祸水东引的算计,都为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先发制人的契机。他的反击,如同经过最严密计算后的出鞘利剑,精准、冷酷,效率高得令人窒息。
  第一刀,拔除“毒牙”。
  前门外大棚栏附近,一家名为“清风阁”的日式料亭,表面是日侨商贾品茗清谈的雅致之所,实则是竹机关一个重要的外围情报中转站。一个凌晨,料亭歇业后的死寂被几道融入夜色的黑影打破。没有枪声,没有惊叫,甚至连犬吠都未曾引发。次日清晨,太阳照常升起,“清风阁”的移门准时拉开,迎来送往的依旧是那张熟悉的笑脸,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的深处。内里的掌柜、沉默的厨师、乃至那两名眼波流转间能套取不少消息的娇媚侍女,已全部换了魂灵。真正的日方人员,连同他们未能及时销毁的部分密码本与墨迹未干的联络名单,已从人间彻底蒸发,仿佛从未存在过。
  第二刀,切断“线头”。
  一位在北平大学挂着教授头衔的日籍学者,是竹机关埋藏颇深的高级情报员。他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周末必去琉璃厂一家看似不起眼的古籍店“淘书”,实则在幽静的后院雅间完成情报传递。某个周六,他像往常一样踱入那间充斥着陈旧书卷气的雅室,却再未能踏出。书店老板对偶尔问起的熟人,只讳莫如深地透露教授似乎有急事,已从后门匆匆离去。而在军统某处阴森的地下水牢里,吴道时亲自坐在审讯桌后,目光灼灼的反射着昏黄的灯光,桌上摊开的、从教授贴身内衣缝中取出的微缩胶卷。那位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学者”,此刻面色死灰,冷汗浸透了昂贵的丝绸长衫。
  第叁刀,清洗“淤泥”。
  那些游走于灰色地带,为日本特务机关提供庇护、传递消息的北平帮派头目、政府蠹吏、乃至警察局里有些实权的中层官员,接连遭遇“意外”。有的是家中深夜莫名起火,一家老小葬身火海,现场只余焦土;有的是在酒肆畅饮后,于归家途中“失足”落入结着薄冰的什刹海,捞起时已浑身僵硬;有的则更显“江湖恩怨”,被不明身份的“仇家”当街乱刀砍死,现场混乱,线索全无……每一起事件都看似独立偶然,符合其各自的“命运”,但暗地里悄然流传的、带着恐惧的低语,却都隐约指向同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名字——吴道时。这不仅是清洗,更是最严厉的警告。
  一时间,北平的魑魅魍魉风声鹤唳,往日与日方勾肩搭背者,此刻皆噤若寒蝉,唯恐避之不及。
  第四刀,布下“迷雾”。
  即便是日本驻屯军和竹机关的核心区域,也开始弥漫起诡异的气氛。一名负责单线联络的资深交通员,在约定时间地点未能等到下线,反而遭遇一伙手段狠辣的“北平混混”抢劫,被打成重伤昏迷,随身密信不翼而飞。城郊一处秘密筹建的物资储备仓库,在深夜突发大火,存放的崭新电台、烈性炸药、黄澄澄的金条和大洋的活动经费尽数焚毁,现场看守人员却众口一词,咬定是意外失火,甘受军法处置……桩桩件件,看似巧合,内里却透着一股精心算计、借力打力的狠辣。
  吴道时坐镇什锦花园砺锋堂,运筹帷幄,不动如山。他仿佛执掌着一幅无形而详尽的北平地下脉络图,每一次落子,都精准地钉在对手的七寸之上。陈旻率领的行动组,如同他延伸出去的臂膀与利爪,沉默、高效,在暗夜中履行着冰冷的使命。情报源被逐一掐灭,联络点接连端毁,下线人员不是神秘失踪便是悄然变节……日本人在北平苦心经营多年的特务外围网络,在短短数日之内,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
  日本北支那驻屯军司令部 / 竹机关秘密据点
  与此同时,日方据点内则是一片狼藉与压抑的狂怒。
  “八嘎!废物!一群废物!”
  病房内,松室孝良躺在病床上,断臂处包裹的纱布仍隐隐渗出血迹,原本阴鸷的面孔因伤后虚弱与难以抑制的暴怒而扭曲可怖。他挥舞着仅存的手臂,将床头柜上的水杯药瓶尽数扫落在地,碎片四溅。对着床前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的下属发出嘶哑的咆哮,声音如同垂死野兽的哀嚎。断臂之痛,任务惨败之辱,以及得知多年心血被毁的震怒,日夜灼烧着他的理智。
  “机关长息怒…请您保重身体…”下属们深深埋着头,冷汗浸湿了后背的军装。
  “查!立刻去查!到底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是不是吴道时?!一定是他!一定是那个支那恶魔!”松室孝良目眦欲裂,用剩下的一个拳头疯狂捶打着床板,引得伤口一阵剧痛,令他几乎晕厥。
  “机关长…我们…我们所有的线索都断了…现场处理得极其干净,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痕迹…我们的人,要么彻底消失,要么就…”汇报者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而且…我们安插在市政府和几个警察分局的几名秘密眼线,也…也突然失去了联系…”
  “报复!必须报复!”松室孝良赤红着双眼,喘着粗气,嘶声力竭地吼道,“动用一切力量!所有潜伏人员!暗杀!炸弹!投毒!我要他死!要他家破人亡!要他吴家满门鸡犬不留!”
  在另一处更为隐蔽的竹机关据点,负责人脸色同样铁青,他面前的书桌上,摊开着一份份触目惊心的损失报告,每一条都代表着数年心血的付诸东流。
  “无法确认…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指证是军统所为…”他紧咬着牙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但放眼整个北平,除了他吴道时,谁还有这样的能量?谁又有这样的胆量?!”
  愤怒驱使下,他们迅速策划了数次针对吴道时本人,甚至意图绑架其妹吴灼的报复行动。
  然而,行动方案刚刚拟定,负责策划的核心人员便暴毙于自家书房,死因蹊跷。
  精心挑选的杀手,领受任务后潜入夜色,便如泥牛入海,再无音讯。
  吴道时仿佛拥有一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他布下的防御网络不仅滴水不漏,甚至能精准地预判他们的每一次出击,然后以更狠辣、更凌厉的方式,将伸来的触手连根斩断!
  一次,两次,叁次……
  连续的挫败,不仅让竹机关和松室孝良的残余势力损兵折将,更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与寒意。他们在密室里暴跳如雷,发出最恶毒的诅咒,却无法改变在阴影战场上节节败退的残酷现实。他们感觉自己像是在与一个无形的、无所不在的幽灵作战,每一次蓄力挥拳,都只能击中空气,甚至反弹回来令自己头破血流。
  吴道时用这场迅雷不及掩耳的铁腕清剿,以一种冷酷到极致的方式,回应了顾兰因的警示,也向所有潜在的敌人宣告:在这座古老的城池之下,他才是暗夜唯一的主宰。任何试图挑战这一秩序、或将威胁带近他软肋的势力,都将被毫不留情地碾碎。
  这场发生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的清剿与反扑,激烈地搅动着北平的暗流。而浮于表面的城市,依旧在早春的寒风中,维持着一种脆弱而虚假的宁静。
  ******
  顾兰因的第一次警示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吴道时以一场凌厉的铁腕清剿作为回应。然而,北平的暗流并未因此平息,反而愈发湍急凶险。
  正月刚过的一个黄昏,天色灰暗,细雨靡靡。什锦花园的后门被极轻地叩响了叁下,两长一短,带着一种约定的急促。
  陈旻无声地打开门,顾兰因站在门外,未撑伞,细雨打湿了她深色的旗袍肩头,脸色比天色更显苍白。她手中捏着一方素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飞快地扫了一眼陈旻,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低声道:“我必须立刻见吴处长,事关生死!”
  陈旻目光一凝,未多问,立刻侧身让她进来,迅速引她穿过回廊,来到吴道时书房外的耳房。
  吴道时正在批阅文件,闻声抬头,见到被陈旻带来的、浑身透着湿冷与惊惶的顾兰因,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微微一闪,抬手示意陈旻退下并守住门外。
  书房门轻轻合上。
  “顾先生?”吴道时放下笔,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注意到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和毫无血色的唇。
  顾兰因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恐惧:“他们…他们等不及了!暗杀屡屡失败,他们要用最极端的手段…您的座驾…黑色的那辆别克…他们…他们弄到了您明日去陆军部的准确行程…有人在…在车底…”她的声音哽住,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惧,仿佛看到了那惨烈的景象,“…安装了炸弹!遥控引爆!目的是…是让您…尸骨无存!”
  吴道时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只有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敲击了一下。
  沉默在弥漫着墨香和淡淡烟草味的书房里蔓延,压抑得令人窒息。
  几秒钟后,吴道时开口了,“顾先生,”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多谢。”
  没有质疑,没有追问消息来源,只有这简短的两个字,却重如千钧。
  顾兰因抬起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您…务必小心。”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匆匆离去,背影消失在回廊的暗影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吴道时站在原地,未动。片刻后,他按下呼叫铃。
  陈旻立刻推门而入。
  “处座?”
  吴道时转身,走回书案后,声音冷澈如冰,下达命令却条理清晰,不见丝毫慌乱:“立刻让技术侦查小组代号去车库,用最专业的设备,仔细检查我那辆别克车的底盘、引擎舱、后备箱,尤其是悬挂和油箱附近,注意是否有非原厂焊接、磁性吸附或延时、遥控装置。要快,要绝对隐蔽。”
  陈旻面色一凛,眼中寒光骤现:“明白!”他毫不迟疑,转身疾步离去。
  一小时后,陈旻去而复返,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中拿着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处座!果然有!藏在左后轮内侧悬挂连杆的阴影里,极其隐蔽,是磁性吸附的TNT块状炸药,连接着一个精巧的无线电遥控引爆装置!手法专业,是高手所为!”
  照片上,那个丑陋的、预示着死亡的装置清晰可见。
  吴道时看着照片,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泛着森然的杀意。
  “好,很好。”他轻声说道,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日本人…这么喜欢玩爆炸。”
  他抬眸,看向陈旻,目光锐利如刀:“能拆除吗?”
  “能!‘暗影’组长说,拆除不难,但需要十分钟,且不能惊动可能潜伏在附近的遥控者。”
  “不必拆除。”吴道时淡淡道。
  陈旻一怔。
  吴道时身体微微前倾,手指点在那张照片上,声音低沉而充满一种令人胆寒的威慑力:“他们不是喜欢送‘礼’吗?那我们…就帮他们把这份‘厚礼’,原封不动地、加倍地送回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算计:“查清楚,这两天,竹机关或者驻屯军情报部,哪几个头目会集体外出?乘坐什么车?路线是否经过闹市或他们的重要据点?”
  陈旻立刻心领神会,眼中爆出锐利的光芒:“明白!属下立刻去查!最多一小时给您确切消息!”
  “要快。”吴道时靠回椅背,金丝眼镜反射着冰冷的光,“记住,要确保‘礼物’能准时、准确地送达‘签收人’。动静…不妨闹得大一点。让他们也尝尝…自家火药的滋味。”
  “是!处座!”陈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与冷酷,迅速领命而去。
  夜色渐深,雨依旧下着。
  翌日上午,原定吴道时前往陆军部的时间。
  一辆黑色别克轿车准时驶出什锦花园,但车内坐着的,并非吴道时,而是几名神情冷峻的行动队员。车辆按照既定路线行驶,吸引着可能存在的监视者的目光。
  而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头,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日产轿车,正载着竹机关的两名重要课长和一名刚从东京来的“爆破专家”,得意洋洋地驶向他们的一个秘密据点,准备“庆功”。
  他们并不知道,一份来自吴道时的“回礼”,已经由“暗影”小组最顶尖的高手,在昨夜雨声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安置在了他们座驾的底盘之下。
  上午十时整。
  当那辆日产轿车驶经一条相对繁华的街道,即将拐入一条僻静胡同的瞬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炸开!火光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波将轿车瞬间撕成碎片,掀翻在地!周围的店铺玻璃被震得粉碎,硝烟与血腥味弥漫开来!
  残骸燃烧,碎片四溅,现场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消息如同插上翅膀,飞速传回竹机关和日本驻屯军司令部。
  那些刚刚还在为“成功”安装炸弹而暗自得意的日本特务们,此刻面如死灰,如遭雷击!他们瞬间明白过来——这不是意外!这是最赤裸裸的、最残酷的报复!他们自己的手段,被对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其身!而且做得更狠,更绝!
  暴怒!惊恐!屈辱!种种情绪交织,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他们甚至连公开抗议的借口都找不到!
  吴道时坐在什锦花园的书房里,听着陈旻的低声汇报,面色平静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他以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再次向所有人宣告:在北平的暗战里,他才是规则的制定者。任何试图挑战他底线的人,都将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
  顾兰因的两次示警,如同精准的预言,让吴道时得以从容化解危机,并以雷霆手段加倍奉还。北平的暗面世界,在一次次血腥的碰撞中,暂时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但这寂静,更像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数日后,一个细雨绵绵的深夜。什锦花园后门再次传来极轻微的叁声叩响,一急两缓,是约定的最高警示信号。
  陈旻无声开门,顾兰因再次出现在门外。她甚至没有寒暄,直接看向闻声走出的吴道时,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们…疯了!”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尖锐的颤音,“松室…松室孝良!他瞒着上面,动用了‘影武者’(竹机关内部一支极其隐秘、只听命于机关长的特别行动队)!目标不是您…是灼灼!他们查到了她在贝满女中的作息,计划明天制造‘意外’车祸…不死…也要让她终身残废!他要让您生不如死!”
  书房内空气凝固,几秒死寂后,吴道时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冰冷,不带一丝情绪,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消息来源?”
  顾兰因闭上眼,泪水滑落,声音破碎:“…‘影武者’的副队长…是我…是我朋友…他…”她的话语含糊不清,却透露出难以置信的隐秘联系和巨大的风险。
  吴道时目光深邃地看了她片刻,仿佛在评估这信息的真伪以及背后更深的含义。
  “陈旻,”他声音冷澈,“带顾先生去换身干净衣服,让她从密道离开。”
  “是!”
  顾兰因被陈旻扶走前,回头看了吴道时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解脱,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哀伤。
  书房门关上。
  吴道时独自站在灯下,一动不动,对方触碰了他的绝对逆鳞。
  他缓缓走到书案前,没有呼叫陈旻,而是拿起一部加密专线电话,拨通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号码。
  电话接通,对面沉默。
  吴道时对着话筒,只说了言简意赅的几句日语,冰冷如铁:
  “‘影武者’计划明日行动,目标:我妹。地点:贝满女中至什锦花园路段。执行者:名单我会给你。要求:行动前,清除所有知情和执行者。包括…病床上的那一个。干净利落。”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一个低沉而恭敬的日语男声:“嗨!遵命!”
  电话挂断。
  吴道时放下话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早已知道,竹机关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派系倾轧严重。松室孝良的疯狂和屡次失败,早已引起内部其他派系的不满。而他吴道时手中,恰好掌握着其中一位野心勃勃的副机关长的致命把柄,并一直暗中向其输送利益和情报,将其发展为最高级别的潜伏暗子——“鼹鼠”。此刻,正是启用这颗棋子,进行内部清洗的最佳时机!
  ******
  次日,清晨。
  日本陆军医院特护病房外,戒备森严。
  松室孝良躺在病床上,断臂处依旧剧痛,但他苍白的脸上却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的期待,等待着“好消息”传来。
  突然,病房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医生,而是两名穿着日军军装、面无表情的男子,他们是“鼹鼠”的心腹。
  松室孝良愕然:“你们…”
  为首一人上前,用一种极其平静的、只有叁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松室机关长,您因伤势过重,感染恶化,不幸殉职。请安息。”
  松室孝良瞳孔骤然收缩,惊恐万状,张开嘴想呼喊:“你们敢…我是…”
  话未出口,一条浸湿的毛巾猛地捂住了他的口鼻!另一人死死按住他挣扎的身体!剧毒迅速渗透!
  松室孝良眼球暴突,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很快便彻底瘫软,死不瞑目。断臂的伤口被巧妙处理,伪装成感染溃烂致死的症状。
  几乎在同一时间,竹机关内部那支隐秘的“影武者”小队驻地及其几个秘密联络点,突然遭到“自己人”的清洗!枪声短暂而激烈,很快归于沉寂。所有参与或知晓绑架吴灼计划的人员,全部被“灭口”,现场被布置成内部派系火并或遭遇“抗日分子”突袭的假象。
  ******
  当日下午,日本北支那驻屯军司令部。
  高级军官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如铁。
  司令官脸色铁青,看着桌上关于松室“病逝”和内部“遇袭”的报告,双手颤抖,暴怒却又无处发泄!他当然知道这绝不是意外!这是最赤裸裸的、来自暗处的谋杀和挑衅!
  就在这时,副官惊慌地送来一个密封的礼盒。
  司令官打开礼盒,里面只有一件东西——是松室孝良生前最喜欢把玩的一件玉器把件,上面却沾染着暗红的、早已干涸的血迹!盒内附着一张素白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一行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汉字,落款是一个凌厉的“吴”字:
  “管好你们的狗。再敢伸爪,断的就不止是狗爪和狗头了。”
  嚣张!霸道!毫无掩饰!
  “八嘎呀路!!”司令官彻底失控,一把将礼盒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吴道时!欺人太甚!!”
  他咆哮着,就要下令驻屯军出动,哪怕掀起军事冲突也要铲平什锦花园!
  “司令官阁下!请息怒!万万不可!”几名深知内情的高级参谋和汉奸顾问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死死劝阻!
  “阁下!那吴道时就是个疯子!但他背后是南京的意志!他现在和29军宋元哲部关系极其微妙且紧密!我们若动用军队,29军绝不会坐视!届时就不是暗斗,是明战了!帝国在华北的布局将全盘打乱!东京绝不会允许的!”
  “而且…而且他这次是在清洗内部!我们甚至没有证据是他干的!松室君确实是感染…那些事也可能是抗日分子或内部…”
  司令官气得浑身发抖,脸色血红,却最终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拿那个远在什锦花园的、如同暗夜帝王般的男人没有办法!明的不行,暗的…暗的更是输得一败涂地!
  ******
  同日傍晚,什锦花园。
  吴道时罕见地主动邀请了29军几位实权将领赴宴,其中包括与日军防线直接对峙的旅长何基沣。
  席间,酒过叁巡。
  吴道时举杯,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遍宴席,仿佛不经意,却又确保每一个字都能传到该听的人耳中:
  “近日,有些宵小之辈,总以为能在我华北之地,在我北平城中,玩弄些见不得光的下作伎俩。”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将领,最后仿佛透过窗户,望向日本驻屯军司令部的方向,语气骤然转冷,带着凛冽的杀意:“今日,我吴道时把话放在这里:我,以及我麾下同仁,与29军的兄弟们,??一心同体,共保华北!??”
  他声音猛然提高,一字一句,砸地有声:
  “有些人,似乎总学不乖,总想试探我的底线。”
  “那就来!”
  “??只要你们想玩,我奉陪到底!?? 明的,暗的,文的,武的…我吴道时,一并接着!看看最后,是谁先跪地求饶!”
  话音落下,满座皆惊!何基沣等人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出精光,纷纷举杯!这话,既是说给日本人听,也是说给他们听!这是一种最强硬的表态和捆绑!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日本司令部。
  司令官听完报告,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得一片死灰。他颓然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他知道,在北平的暗面上,他们彻底输了。那个男人,用最血腥的手段,最嚣张的姿态,明明白白地画下了一条红线,并用松室孝良的人头和整个竹机关外围的鲜血,宣告了这条红线的不可逾越。
  北平的夜,依旧深沉。但经此一役,暗世界的格局,已然彻底改写。吴道时的名字,成为了所有在北平活动的日本特务心中,一个挥之不去的、冰冷恐怖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