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才从包里掏出来,小男孩儿就立即瞪圆了眼睛发出惊叹声。
  小人儿瞧见两个碗中间竟然有热气冒出来。
  要知道火车已经走了整夜,今天已经是第二天。
  卤料香气飘散开来,在如此封闭狭窄的车厢里很快便飘得整车人都闻见了。
  “大哥哥,好香。”
  小男孩儿扒着艾弛的手臂,凑到碗边碗里看。
  碗里不仅有几个酱色鸡蛋,竟还有几块香喷喷的肉。
  “呵!小伙子这是牛肉吧。”
  老奶奶耷拉的眼皮努力睁开,吃惊地望着艾弛碗里切成片的牛腱子肉。
  艾弛笑弯了眼。
  老奶奶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年轻。
  穿着就是农村很普通的的确良,袖口都磨破了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吃得起牛肉的条件。
  “来吃吧。”艾弛摸出筷子夹了块肉给小男孩儿,自己也开始填饱肚子。
  至于那老奶奶,艾弛全当没看见了。
  原主无父无母,从小在大伯家长大,小小年纪就被当成牛马使唤。
  婶子还想让他毕业在家养牛继续压榨。
  好在原主不傻,偷了堂哥的衣服连夜跑去车站,路费钱还是同村几个小伙伴凑出来的。
  “哥哥,你是国营饭店的大厨吗?”
  小男孩儿塞得满嘴,小脸跟仓鼠似的鼓鼓囊囊。
  他认知里,国营饭店的菜就是天下最好吃的。
  艾弛笑而不语。
  多亏这碗卤牛肉,接下来大半天旅程,他都是小男孩儿最崇拜的人。
  终于,目的地到站。
  他与刚认识的小朋友挥手告别,只来得及听小男孩儿说要记得去找他玩就被人潮挤下了车子。
  全程是被人推着走的……
  石嘉市正是原主目的地,并没思考过到了这要做什么。
  站在破破烂烂的站台上,艾弛一时间竟然迷茫了。
  按时间线,林解放的夫人因滚下楼梯摔伤,家里需要找个人帮忙挪动和背上背下,这才想到找个男性同志帮忙。
  后来林解放在公园里遇到被骗钱抹眼泪的原主,这才带回了家。
  而此时,距离公园会面,还有大半个月。
  “去哪呢?”
  最终,他顺着人流走出了火车站。
  街上公交车疾驰而过,飞溅起无数泥点子,溅了旁边骑自行车的人满身。
  ……骂声不绝于耳。
  画着许多时髦女郎的广告牌林立,配上着各色衣裳的路人,着实年代感十足。
  顺阳街。
  问了一路,找到石嘉市所谓的商业街,艾弛打算在这消磨一天时间。
  可惜这并不是消磨时间的好去处,满大街都是叮叮当当的自行车铃铛车和汽车喇叭声。
  无论男女老少骑是统一黑色二八大杠,按照原主记忆,自行车放在这个年代都算是“奢侈品”
  很奇怪的,好像有什么意念牵引着艾弛往街道里走。
  绕过一座三层商场,后边就是居民区。
  间隔狭窄,密度很高的筒子楼,看巷子口的招牌好像是个厂区生活区。
  “同志,有大米吗?”
  走着走着,身后忽然凑上来个青年,神色紧张地左顾右盼。
  青年长得黑瘦,还有些龅牙。
  从走进巷子口起,艾弛就注意到那人在暗处观察。
  看艾弛提的大包鼓鼓囊囊,男人更是迫切,从怀里胡乱掏出把票:“我爸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我想换点大米熬粥。”
  艾弛神情很奇怪,又像是疑惑不解,所以男人特意解释了两句。
  “同志家就住这里?”艾弛想了想又说:“我有大米,去你家换比较好。”
  青年平时应该不太关注生活琐事,否则就应该知道私下交易早就放开了。
  艾弛进巷子前就看到不少人在蹲在路边卖粮油。
  “太好了!”男人高兴道,忙不迭指了指另一边的平房:“我家住那!”
  艾弛示意男人带路。
  男人没有自报姓名,但艾弛记忆里这个人的分量很重。
  男人名叫廖通,是附近机械厂的工人,原主为数不多的朋友。
  两人相识于凌晨的屠宰场,廖通给出车祸的女儿买骨头熬汤,艾弛为给老爷子买爱吃的猪蹄。
  遗憾的是,之后不久小姑娘还是死于伤口发炎。
  廖通爷爷受不了打击跟着去世,之后是妻子病故只剩下廖通一个人。
  短短两三年廖通就经历了家破人亡,全靠艾弛劝解才逐渐走出来。
  艾弛被冤枉入狱,廖通散尽家财帮他伸冤,自后在艾弛被执行死刑前几天死于车祸。
  主要任务对象不是廖通,但原主执念里有非常强烈的帮助意念。
  【任务对象只能选择一个,所以原主才没法选择朋友吧。】鱼白解释了为何艾弛会走进来。
  那是属于原主意识的最后一搏。
  艾弛神色微动,抬手捂住了狂跳几下又逐渐平缓的心脏。
  原主意识逐渐消散了……
  “同志,进屋里来说吧。”
  一座大杂院,住了大概五六户人,院子里堆满了杂物,人进出只能侧着身子。
  廖通竖起食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故意放慢脚步往自己屋子走。
  “廖通,你朋友?”
  大杂院里可没任何隐私可言,两人经过一家人门前,屋里立即就有人从窗口探出头来问。
  “阿姨你好,我是廖通哥的远房表弟,家里老人让我来看看我哥。”艾弛微笑。
  “原来是亲戚啊,成!快进屋去吧。”
  八卦完,中年妇女立即缩回头跟家里人又重复了遍。
  廖通叹气。
  两人进屋合上门,这才歉意地冲艾弛笑笑:“同志真是不好意思,这大院里啊……都没办法大声说话。”
  “没事。”艾弛摆手。
  艾弛记得廖通家分了两间屋子,廖爸廖妈住在隔壁。
  而现在廖通还没结婚,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
  “那你坐,要些什么票你先选。”廖通把票又放到桌上,起身去倒水。
  艾弛没看票,而是又说道:“廖通哥,我真是你表弟。”
  “什么?”
  “我是云西庄艾友全和蔡金凤的儿子。”
  记忆里,两人聊天时提起廖母有个下乡后就再没了消息的亲姐姐,艾弛还托林解放调查过。
  后来查出姐姐跟人结婚生根在那村里了,只是因一场山洪滑坡,全村无一人生还。
  “蔡金凤,你是说我大姨蔡金凤?”
  艾弛点头。
  廖通激动不已,来回在屋里踱步了两圈后又忙去公共厨房叫回廖母。
  艾弛将原主调查而来的消息统统告诉廖母。
  “你说……你说我姐她死了!”
  得到亲人的消息与失去让廖母心情跟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又哭又笑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我在老师帮助下读完初中就出来打工了……”
  艾弛说着,从带来的大包往拉开,从里面拽出个布袋子来。
  半袋子米,还有水果和腊肉这等稀罕货。
  “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咱家不缺那口吃的!”廖母坚决不肯收,说着还要让廖通把东西拿去卖了全换成钱。
  “二姨您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不过就是点米罢了,我哪能收回去。”艾弛坚决不收。
  两方人推来推去,最后还是艾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我还没找到住处,要不二姨您帮我问问附近有没有能住一个月的屋子,我带的钱不够住旅社。”
  “找啥房子啊!就住我家,跟廖通住一屋就成。”廖母忙道。
  廖通也帮腔。
  艾弛带来的这些礼物每样拿出去都十分紧俏,算得上重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