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望着神色冷峭的青年,动了动唇,终于道,“老夫误矣。”
  “正是,”荀柔点点头,“今日之局面,王公之责也。”
  和杨彪不同,王允确实一片公心,纵使不喜欢他为人,也要承认这一点。
  “局势急迫,我只等王公一日,请王公以天下江山为念。”
  所以,只有王允这棵大树倒塌,剩下的蛇鼠胆怯,便再不能聚合成势。
  荀柔抬起双臂,长揖而拜,伏身到底。
  “走吧。”不等回答,一拜过后,他艰难支起身。
  荀攸默默上前助他一臂之力。
  步辇就同来时,缓缓抬起,抬出厅堂。
  “逆贼休走”
  檐廊后,忽而一个儒服冠带的男子执剑冲出来。
  当即被随侍的兵卒将之压倒。
  “我必报家仇,誓不为人”扑于地下,男子由自叫嚷。
  “此人留与王公,自己处置。”荀柔不回头地道。
  “喏!”
  兵队长一拳将人锤晕过去,带着兵卒依旧护卫步辇左右。
  步辇缓缓行出,司徒府在荀柔身后,再次关闭。
  车驾已在门外准备妥当。
  “公达,我似乎还未向你道谢。”荀柔忽然回头道。
  荀攸抬起头,眼神淡定,“分内之事。”
  “我当谢你。”荀柔轻声道,“当日若非你之言,我未必能撑过此劫。”
  “不敢。”荀攸垂首一揖。
  “未免再蹈覆辙,公达,请你举荐两个贤良之士。”荀柔道。
  “领命。”荀攸再次一揖。
  “哒哒”马蹄声,在这是急驰而来。
  荀柔抬头望去,光线摇乱,逆光中,当先的是一道模糊的、熟悉的、清瘦的身影。
  马在不远处急停,唏律律的叫着,人立而起。
  这是颇为危险刺激的姿势,好在马上的骑士骑术还算好,稳当的将马停下来。
  扑面的尘土后,是习习香气袭人。
  “阿兄。”
  骑士弃了马,行至面前,玄服朝冠,气息微喘,鬓角有些许细汗,形容却依旧端然清肃。
  “含光。”荀彧神情沉重而叹惋,却只道,“天子听闻你病情好转,招你入宫一见。”
  荀柔默了默,摇摇头,“病情未愈,恐御前失仪,暂且还是不入宫了请公达代我致歉吧。”
  荀彧微微一愣。
  “唯。”
  荀攸已应声一礼。
  “阿兄,”荀柔凝视荀彧,轻声道,“可否请阿兄送我归家?”
  “……好。”
  携至车中,厢门一闭,荀柔便放松下来,往堂兄臂上一靠。
  “……可是身体不适?”荀彧轻声问道。
  “是。”荀柔眉稍一挑。
  “我命人请元华先生,先至府中等候。”
  “不用,今日才出过诊,再回头,华元华该动火了。”荀柔闭着眼轻轻一笑,“我已说服王公。”
  “彧明白。”荀彧沉声道。
  “果真?”荀柔忽地睁开眼。
  荀彧轻轻点了一点头,“难道含光以为,彧不识得大局?”
  “是我错了。”荀柔一笑,“阿兄若还有什么话,你我兄弟之间,勿要讳言。”
  “王子师乃耿介之臣,至于此,尤惜之。”荀彧轻声道。
  “王公之侄王凌,风节格尚,才识拔干,久在御史台,公达常称之,令他转入尚书台为用,阿兄以为如何?”
  王凌这等身份,必然不能再留在情报机关了。
  “甚好。”
  荀彧颔首,神情终于不再绷紧。
  “阿兄,随我至家后勿去,待我休息一刻,再与兄长(zhang)长谈。”
  “好。”
  [光熙七年,正月,袁绍自为大将军,起兵攻打关中。
  二月癸酉,司徒王允薨,
  己亥,司空杨彪罢。遣使者拜兖州牧曹操为司徒,以中山太守刘备为幽州牧,封涿县侯,食五百户。
  丙子,以声射校尉荀襄为车骑将军,加兴武侯,以御袁绍。
  庚辰,改元共和。
  天子诏曰:
  朕自承位以来,国家离乱,灾异连年,万民饥流,羌貊叛戾,社稷几危。幸有太傅荀柔,先帝所器,亲受遗诏,上匡社稷,下抚黎民,诛除董卓,西定凉州,南抚巴蜀,安定社稷,济斯艰厄,皆在于斯,群贤首仰,海内归仁。圣人有云:为政以德。朕奉承鸿业,不能宣流风化,而感逆阴阳,以至汉家运数衰微,皆咎在朕躬。今以朝政托太傅,百官总己以听,朕则进德修业,以补旧阙。於戏!望太傅勉率百僚,各修厥职,爱养元元,绥以中和,勿负朕望。
  壬午,迁渤海王协为合浦王。平虏将军张济为光禄卿,安定姜峻为司隶校尉。]
  第250章 天数难料
  凌晨时分,天色尚暗,晨星未褪,哓鸡未鸣。
  赶路至亥时才宿下的荀欷,已从睡眠中醒来,他猛然睁开眼睛,转身从席上翻起,伸手扯过身旁的氅衣披上。
  二十名精锐亲卫,亦闻声而起。
  连日同行,已有默契,荀欷站在一旁穿衣束发,几人穿好衣衫,立即开始收拾行李,六名亲兵往外去准备打水、喂马、配鞍。
  他们借宿之处,是座毁弃的庙舍,顶上残砖剩瓦,四面墙却厚实存留下来,成为蛇鼠狐兔的安身之所,门口槐树盘虬如龙,直攀云霄,祭主为何已不能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