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若要说,若要问,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的身躯与手脚,都仿佛不能自主。他们看到的,不过是......
  是奢华到极致,却又仿佛再正常不过的,地狱之主寝殿的模样。
  玛门对此并不陌生。
  毕竟这整个潘地曼尼南的王城,本就是在他的督促与监管之下建造。而路西法的寝殿......
  殿内的装饰、摆放等种种,同过往并没有任何不同。
  可在那某一瞬间,伴随了他与哈尼雅跟在神明身后,走进到这殿内。他脑海中的记忆,好似因此而被蒙上了灰尘。
  眼角的余光里,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因此而被扭曲。
  被镀上虚幻的光影。
  属于他们感官和思维里的一切,都仿佛因此而被剥夺。唯有脚下,在不受控制的向前。
  直至神明停下脚步,那层层轻纱垂落,仿佛是将所有光芒敛去的帘幔出现在他们眼前。
  再前方,是那地狱之主的床榻。
  风吹起。带着些许勾人与甜腻的,仿佛是迷迭香、没药、红蔷薇等的香味,似是在隐隐约约间流转。
  然后又在下一瞬间,被更加清冷却又霸道的,恍若皑皑白雪的观感彻底侵占和覆盖。
  层层帘幔在神明的意念之下,被自行拨开。显露出的,是......
  “跪下。”
  祂说。并未回头,更未对身后的玛门与哈尼雅,投之以任何目光。
  不过是上前,将那紧闭了双眼,失去意识的造物俯身揽到自己的怀。
  侧身坐在那床榻之上。
  仿佛是小心翼翼,又好似是极珍重一般,使路西法的头倚靠在祂的肩头。
  交颈缠绵。
  以指在路西法的发丝间穿梭。
  祂并未介绍和表明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即使是哈尼雅,即使是任何一个,对此全无所觉的生灵。
  在这一瞬间,亦不会简单的以为,祂与这堕落的魔王之间,会且只会是造主与造物,是宿敌。
  祂从来便不曾遮掩过,祂对这造物的厚爱与不同。
  祂要这造物高高在上,要这众生,都匍匐在这造物的脚下。却又要他对着祂臣服。要所有的一切,俱是叫祂掌控。
  祂本是已经成功了的。这经由祂一点点塑造、捧起的完美作品,又怎会将祂背弃呢?
  只是......
  祂眼睑垂下,穿梭在路西法发丝间的指尖微顿。整个殿内的氛围,仿佛因此而陷入到凝滞。
  无言的沉默,以及神明的大能,如同厚重的山岳一般,压在心头。
  冷汗从鬓角滑落。但在玛门的内心里,却油然生起一阵深深的烦躁及憋闷。
  你若当真是欢喜他,离不得他,又为何要如此。为何要一次又一次的,将他推离和伤害?
  使他同你之间,再没有可能?
  难不成你以为,你还能再通过强迫的手段,使他再回到你身边不成?
  你又可曾想过,你这般做法,对他而言,又究竟是意味了什么?
  玛门双目泛红,指尖一点点握紧。和他一样表现的,还有哈尼雅。
  只是他内心里的想法,又有所不同。他......
  他的双眼,紧盯着地面。却又好似是看到了,光与暗,黑与白互相纠缠。
  神明的光辉,正在被那堕落的魔族玷污。
  即使他清楚,事情的真相,可能并非是他想象的那般。更非是那叫路西法的,不愿放手和放弃。可......
  “父神。”
  他开口,语音干涩。似是想要将神明说服。
  又好似是想要以自身的生命等种种,将神明的威严、光辉,和形象等维系。
  不要因那魔族的存在,受到任何损害。
  但无所不知的神明,又岂会不清楚哈尼雅内心的想法,知晓他将要出口的话语?只不过......
  “你可知道拉贵尔?抑或者,拉结尔。”
  神明终是抬起了眼,将哈尼雅那未曾出口的话语打断。问过那好似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前一个名字对哈尼雅而言,自然是陌生。即使从语法结构上,便能够清楚的判断出,这当是一个天使的名。
  可他的年岁,相较很多天使而言,终究是太小太小。又如何去知晓,那些久远的,被掩埋了的密辛?
  只是有关于拉贵尔的种种,他虽然是不清楚。可拉结尔......
  他却又是听说过了的。
  那是一位触怒了神明,自尽在神前的天使。
  从生到死,世间之造物与生灵,所有的一切,本就是由神明掌控。是神明的领域。
  只有祂,方能够决定你的死亡。
  所以自绝,其实是一种罪。一种当被下到地狱中,遭受刑罚与折磨的大罪。
  何况是,自尽在神前。
  哈尼雅不曾知晓,更无法想象,这中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方才使得,那样一位有着智慧之名的天使,以这并不智慧,甚至可以说惨烈的方式,将自己的性命结束。
  只不过现在,他好似是知道了真相,了解了答案。是......
  会是他想的那样吗?他的父神,是如此的自甘沉沦,要陷在这泥潭中。
  又或者说,这本就是祂所乐见,是......
  他瘫倒在地面,几乎是在一瞬间里,洞悉和清楚的看到了,神明那不加遮掩的险恶用心及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