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笠大人赐予了我们这轮月亮。”
  “再也不用担心篝火熄灭,再也不用担心火种消失,我们有光了!”
  男孩依然衣衫褴褛。
  他看上去长大了一些。
  他无数次地抬头看向天空,和这片广袤大陆上的人一样,将那轮月视为信仰。
  画面一转。
  男孩终于走到了沈笠面前。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沈笠。
  彼时沈笠用符术换取生存资源,再一次眼盲。
  男孩带着他出门散步。
  他走得很慢,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信仰”本身,激动到双腿打颤。
  “你是新来的?”
  沈笠问他。
  “是……是!”
  男孩忽然回答得很大声。
  叶鸣廊最近忙着分配物资,在沈笠眼盲的时候,带领族人开荒,在这片大陆上扩建出城镇。
  有了城镇和足够的资源,他们才有资本和当地的原住民开展贸易。
  沈笠原本的话就不多。
  问了一句之后,就没了下文。
  男孩悄悄地观察着他。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他很想帮得上忙。
  “我的眼睛没事,只是会失明一段时间,等到开春的时候,应该就能看见了吧。”
  男孩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时间。
  现在是深秋,开春的话,还有好几个月。
  看不到的话,一定很不方便吧。
  他带着沈笠散步,不敢走快。
  脚下的落叶沙沙响。
  虽然沈笠的脸上从始至终都很平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男孩就是觉得他应该有些难过。
  于是他随口说了一些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我们现在走在一片落叶林中,你能摸得到这些树干吗?这叫忍冬树,是一种非常耐寒的树。”
  “我出生在东方大陆,那个地方比这里更暖和一些,到处都是这种树,而且不会常年下雪,至少春夏的时候是不下雪的。”
  沈笠在男孩的引导下,摸了摸那棵树。
  树干笔直,树皮粗糙,靠得近的话,会闻到一股舒服的木质香。
  “味道像松柏。”沈笠抓着一块脱落的树皮仔细嗅了嗅。
  “松柏?是什么?”
  男孩对一切都很好奇。
  “松柏,是我以前生活世界里的树,在藏书室后面有一棵。”
  那棵树是沈笠在书上看到的。
  他根据书上的描述,用符术换了这么一棵树。
  “藏书室?又是什么?”
  男孩觉得沈笠说的很多话,他都听不懂。
  这些词汇听上去很新奇。
  沈笠很有耐心地解释给男孩听。
  “你是说,你以前的世界,有太阳?太阳是什么样子的?白天又是什么样子的?”
  在沈笠没来之前,他对这片永夜大陆的认知,只有黑暗。
  下不完的雪,转眼就熄灭的篝火,以及维系着所有人命脉的火种。
  他从阿嬷的口中听过无数雷同的惨剧:
  多少个部落,因为失去了火种而逐渐湮灭。
  对于我们的部落来说,火种比命还要重要。
  没有火种,就没有光明,最终所有人都会死于寒潮。
  “这样的惨剧,终有一日也会降临到我们头上。”
  “大寒潮来临之前,部落的火种熄灭了,大家都被派出去接触其他部落,寻找新的火种,可是离开的人全部都没有回来。”
  “连阿嬷最后也冻死了,我抓着她的手,像抓着一块刺骨的冰。如果那个时候,有太阳这种东西,照在身上的时候,一定很暖吧。”
  “月光已经很漂亮了,阳光呢,是不是又暖和又漂亮。”
  男孩想起了部落里的往事,不由得变得伤感起来。
  一旁的沈笠似乎感受到了他无比低落的情绪,说道:“阳光很暖,落日也很漂亮。”
  地狱十八层曾经是永昼。
  沈笠在带领着族人离开地狱十八层那天,所有的太阳都陨落了。
  “你想看日落吗?我可以分享我的记忆给你,把手给我。”
  沈笠摊开手。
  男孩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沈笠握着男孩的手闭上眼睛。
  将脑海中的记忆,分享给这个陌生人。
  男孩瞪大眼睛,看向头顶那片炙热的天空。
  到处都是亮堂堂的一片,所有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高悬于天空中的太阳是一团无法直视的光芒。
  他眯着眼睛,与那团光对峙。
  头顶星尘变换,太阳们一颗接着一颗西沉。
  那是他第一次看夕阳。
  那一刻,所有刺眼的光芒都变得柔和起来。
  落日的余晖化为一缕温柔而绚烂的光,笔直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男孩再一次体会到了多年前深陷沼泽中的那种情绪。
  他的血在沸腾,胸腔中翻涌着难以言说的澎湃。
  那一幕带给他的震撼,让他的眼中再次泛起泪光。
  男孩忽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涕泪横流。
  一边哭,一边说:“要是阿嬷能亲眼看到这一幕,该有多好。”
  太美了。
  太阳很美,落日很美,月亮也很美。
  在失去火种的那几天,如果那天的天空中,也有这轮温暖的太阳,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