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幺幺自身的力量。二是幺幺身外的力量。
  只是这转机太过玄妙,非凡夫之眼可以窥清。若强行去看,他手中的龟壳甚至开始颤裂。
  “三长老,你卜到了什么,倒是说啊!”
  “眼下危急存亡,你就少些装神弄鬼罢!”
  三长老捻着胡须,只颤巍巍道:“未到山穷水尽处,端看柳暗花明——”
  “柳暗花明?如何才能柳暗花明?”
  话音未落,似是印证一般。
  束鞘堂高高的窗外突然出现了一条黑色蛇尾,扭成一朵花,摇曳生姿。
  那双黑色豆豆眼伸了出来,十分自来熟地看着长留剑宗的一众长老,美滋滋地说:“诸位好,我就是来说一声——”
  “我的子子孙孙来了。”
  寂戎一挑眉。
  黑蛇是东海神明,他的子子孙孙——澜家来人了?
  寂戎与诸位长老对视一眼。
  莫非,三长老卜出的转机在于此?因为幺幺的“圣使”身份,所以给长留带来了盟友?
  三长老却摇摇头,没这么简单,只道:“且看看吧。”
  寂戎暂且按下所有情绪,和大长老一起起身出去迎。
  刚走几步,忽然被身后的三长老叫住了。
  “阿戎——”
  “宗主和夫人留下来的东西,是不是应该交给幺幺了?”
  寂戎回身,静了一息,方才郑重点头。
  “等她拜过爹娘。”
  那些一直都只等着幺幺。
  …
  此时的幺幺正拉着重焱,刚走到长留剑宗里的校场。
  原来宗门里也有绵延的草甸,弟子们一边练剑,一边喂牛喂羊。
  虽然少宗主和二小姐的回归让宗门里热闹了一些,但气氛依旧是有些肃穆的。
  谁都知道长留现在处境艰难,他们所有人都要成为长留的战斗力,所以眼下弟子们的修炼任务比平时还要狠一些。
  幺幺观望了一会,看了看他们练的剑法,一边摸了摸手下小羊的脑袋。
  小羊一直在哆嗦。
  重焱瞥了眼,稍微走远了几步。
  那只小羊好歹没一蹬腿昏死过去。
  ——其实不止是这只小羊有反应,在瞥见二小姐和那个男人的身影之后,校场上的气氛就更加凝固了。
  小黑蛇原本跟着他们一起挥剑,但是挥剑到第一百下就不行了,说着要去见他的子孙们,就扭哒着不知道去了哪里。
  黑蛇也是比他们大很多倍的生物,然而弟子们却没有多害怕,而上古神魔给他们的压力,就是完全不同的重量了——
  毕竟每个灵洲长大的人从小都会听说,在遥远的灭虚寒渊有一只沉睡三万年的残暴魔物,一旦出世就会是灭世之灾。他们也都看过上古神魔在传影玉中半人半兽、通天扭曲的恐怖模样。
  于是,弟子们握剑的手开始有点哆嗦。
  “要过去看看吗?”幺幺回身看重焱。
  重焱能感受到弟子们的畏惧。
  所以他摇摇头,停在幺幺身后,没有走过去。
  虽然已经一起见过很多人,也救过不少。但他知道,自己和他们终究无法站在一起。那些人也很难相信,上古神魔并非罪孽滔天的怪物。
  幺幺眨了眨眼,于是也没有走过去,只是向练剑的弟子们挥了挥手。
  “大家好呀。”她笑笑。
  弟子们顿时就脸红了一片。
  “二小姐好!”
  “二小姐!……”
  ……她好好看啊!
  当年幺幺跟礼苍彦离开的时候,宗门里不知道有多少伤心人。
  如今二小姐回来了,比以前还要漂亮可爱!
  她穿着鹅黄色穿花云缎裙的身影纤细又轻盈,脸颊白皙红润又饱满,下巴却尖尖的,一双鹿眼像是盛着草色晨雾,带着笑意看过来,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精致瓷娃娃。
  重焱看了看她,又低下头。
  看起来竟是温顺的。
  于是弟子们意识到,二小姐那么柔软、那么小的一个人,都敢走在那真身通天彻地的凶恶魔头身边——他、他们这些男子汉,有什么好怕的?
  弟子们互相看来看去,终于有小弟子壮着胆子和重焱交流。
  “你、你会用剑吗?”
  重焱琥珀色的瞳孔淡淡地落在对方脸上。
  那出声的弟子当即就浑身冒汗,手脚冰冷,呼吸不畅,后悔提问。
  然而下一刻,却见那高大的上古神魔摇了摇头。
  “不会。”重焱老实地说。
  众人顿时被震惊到了。
  接着,一种身为剑宗弟子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上古神魔连剑都不会用,他们长留弟子哪个不会?
  上古神魔的恐怖程度顿时大大降低。
  甚至有修为较高的弟子企图用剑和重焱比划比划。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有弟子叫喊着跑过来:
  “东海来人了!”
  “现在少宗主和长老们去见他们了!”
  弟子们一听,顿时议论四起:
  “东海?他们是来和北境联手的吗?!”
  “长留有盟友了!”
  重焱对这一切都没什么反应,幺幺倒是好奇地抬头看过去,然后就听那人大声道:
  “是澜家少主澜丛述来了!——他们带了好多好多东西啊!大黑蛇正在那里检阅呢!”
  “好像、好像是来向二小姐提亲的?!”
  重焱忽然警觉地抬起了头。
  巨大蝠翼的魔影骤然在草甸上延伸了出来,像是匍匐在地面涌动的暗流,搅动了一瞬。
  “提亲?!向二小姐吗?”
  “可恶啊——等等、怎么突然这么冷?”
  众人刚才都已经克服了对凶残神魔的恐惧,可是这一瞬间却莫名感觉到了寒冷打哆嗦,搓着胳膊去看幺幺和重焱。
  结果,刚才还在这里的两人却不见了。
  …
  “二小姐去哪了?”
  寂戎坐在议事厅,抬眼问弟子。澜丛述也坐在一旁,正在紧张地喝茶。
  大黑蛇十分优雅地坐在他的对面,华丽的蛇尾占了四个凳子。
  豆豆眼目光如炬。
  提亲?先过他蛇蛇这关!
  “……”澜丛述端茶的手微微颤抖,有一种成为弟中弟的感觉。
  本来幺幺姑娘的娘家只有长留剑宗,现在好像还多了他们深海的神明,他堂堂澜家少主在这里变得十分卑微。
  “不知道啊少宗主!我刚才去叫的时候还在呢,转眼她就和那个、那个谁一起消失了。”
  寂戎捏了捏眉心,也罢,校场那边再往深处就是环绕在林海中的宗门祠堂了,寻常不会有人过去,而且除了他,其他人也无法穿过祠堂的禁制。
  “无妨,”寂戎转头看向澜丛述,“澜少主,幺幺不在,你的话我都会代为转达的。”
  澜丛述立刻道:“好、好的。”
  其实他这次来,提亲是主要目的,而当今灵洲局势确也不得不做出绸缪了。
  上次在帝陵之外和君都起冲突之后,东海表面上暂时和君都止戈,但暗中调查了帝陵中的事情,这一查,大为震惊。
  澜家是有信仰的,有信仰的人最怕遭天谴。
  帝陵之下索生魂功德塑金身的遗迹已经被销毁,但是结合礼苍彦先入帝陵,后来又被秘密接到君都疗伤——澜家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一切恐怕都是给礼苍彦作筏子。
  这太荒谬了!
  而且,深海之神已经指引了他们,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这或许就是一种宿命!
  君都虽然强盛,但他们把持整个灵洲最核心的灵脉已经几千年。眼下他们强捧礼苍彦和那苏衣灵,建造神降诛魔台,但说到底,依然出于对上古神魔的畏惧。
  所以东海的抉择十分关键,如果他们站在另一侧,那么长留只能负隅顽抗,北境也会分崩离析成为一盘散沙。
  但如果东海和长留联手,那灵洲就达成了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