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那里,得到了太多。
  他太想给她些什么。
  “你,买,更多。”神魔缓慢地说。
  幺幺眨巴着眼睛,唇边抿出一个涡涡。
  那个被全天下恐惧、厌恶的凶兽,给他一碗粥,他会认真地吃完,然后还给你一整座灵矿。
  “重焱…”呜呜呜。
  神魔仔细看着她的神情,觉得她此刻的表情有点委屈。
  不是很高兴。
  他在混沌中思考了一下,她换的都是小块的,石头。这个,太大了。
  于是神魔强压下混沌躁痛的感觉,抬起手,青蓝色冰焰瞬间喷薄而出——
  整座灵矿被上古神魔冰焰淬炼,然后空气中抽长出无数的冰棱骨刺,在一瞬间把整座灵矿分割成了石。变成一座山一样的上品灵石。
  神魔盯着她,直到盯着她像小仓鼠一样把整座山都装进了自己的宝箱,才终于缓慢闭上眼。
  重焱脸色苍白如纸,耳边嗡鸣不止。
  骨刺控制不住地从手臂和指尖化出来,混沌的□□的痛感在体内流窜,那只眼睛,又开始冰冻生疼。
  幺幺一回头,才发现他那双瞳孔再次扩散了。
  她吓了一跳,掌心的浅金色灵流立刻化出,团团融融地裹住他,要检查他的身体。
  “重焱!”
  重焱却抬手,压住泛疼的右眼。
  “别…别看。”
  ——
  “你留在神魔体内的符咒,它自己无法消除,所以很难使用神力。”
  “现在,那神魔只是能勉强维持,一旦使用神瞳回归的力量,随时有可能□□自毁——所以,你还有机会。”
  火焰在灯架中燃烧着,传出的那道声音,正是当日飞舟上的君都来使——
  “你必须拿到那颗心脏。”
  从土里被人刨出来的礼苍彦,已经在床上躺了多日,没有人形。
  他作为那场暴动中唯一直面上古神魔近战的人,确实收获了整个灵洲的肯定,但也收获了浑身筋骨断裂、经脉破损、以及因为在土里埋了很久而收获的一张大饼肿脸。
  这都没死,凭借的大概是天道给的勇气吧!
  灯架火焰中燃烧着宁息经脉的药粉,治疗着他浑身的重伤。
  礼苍彦不禁捏紧了手,幺幺还是被那个怪物抢走了。
  他现在整个人元气大伤,刚被人从土里挖出来的时候确实已经快死了,被天材地宝地吊了好几天才总算清醒。如果有幺幺的血脉力量,他一定能更快地恢复。
  火焰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淡淡开口。
  “它恐怕也知道了寂家女子的血脉力量——不过,仅仅是血液,不足以解开符咒。”
  “只要你能截获神魔之心,这世间一切,都唾手可得。”
  整个灵洲有无数人在盯着,东海更是近水楼台,因为上次没能成功分割神魔之躯,所以沧澜盛会就成了必争之地。
  “深海巨蛇欣赏的东西并不多,你必须投其所好。”
  “记住,这颗心脏对你至关重要。”
  “你必须获得海神的帮助。”
  火焰啪地消散了,留下了东海黑蛇的一枚图腾。
  礼苍彦感受着浑身的剧痛,眼中又重燃了希望。
  苏衣灵从旁走出,也是一瘸一拐的,不过声音十分深情:“苍彦哥哥,我来助你!”
  这场战役中,苏衣灵和他同生共死,情况相似,这份不离不弃,的确可歌可泣!
  礼苍彦感动地开口,“灵灵…”
  苏衣灵虽然浑身疼,但一想到寂幺幺现在还在那怪物身边被折磨被报复,她顿时觉得自己的疼好了许多。
  等她助苍彦哥哥拿到了神魔之心,终于能屠戮怪物的那天,说不定还能看到被狂暴神魔折磨的寂幺幺。
  那怪物折磨她,然后自己再被无限削弱,这天下终究是他们的!
  “苍彦哥哥放心吧,你难道忘了吗?我可是锦鲤呢!”苏衣灵俏皮地说。
  “海神大人一定会喜欢我的!”
  …
  灵洲东部出现了一场小型地动,现在各域人人风声鹤唳,唯恐神魔降世。
  然而当地人小心去探查了,发现原地只有一条裂隙,没有别的东西。
  “一定是深海之神的庇佑。”
  “感谢海神大人!”
  而幺幺被重焱用最后的清醒卷去了无人山坳。
  然后,他就再次陷入了意识的淆乱中。
  幺幺在他身边蹲下,眼睛湿漉漉的。
  原来他现在不能强行用神力的!
  在找回心脏之前,重焱的身体还有许多问题,像炸弹一样随时爆发!
  这样怎么能去深海呢,他肯定都打不过大黑蛇呀!
  重焱身后的尾翼已经无法控制,在焦躁地甩着,他苍白额前隐约浮出魔角,又被他强行压住。
  那枝从玫瑰上嗜咬他的符咒还在身体里四处侵蚀,他很难维持现在的人形,神瞳带来的混乱,暴增的力量,依然在他的魂体中横冲直撞。
  神魔在痛苦中之能抬起手,捂住半张脸,心在冰冻中下坠。
  “…别看。”
  他想回赠她,却失控了。像个…废物。
  从出生,到现在,都是——
  “我不看。”
  她干净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重焱,我闭着眼睛的。”
  幺幺真的紧闭着双眼,然后朝他伸出手。
  都不需要看,重焱整个人像冰块一样,幺幺能直接感受到。
  她的掌心轻轻贴在他的身上,浅金色的灵流探入重焱的经脉。幺幺也是第一次尝试这样做,所以她闭着眼睛,很小心地感受。
  好冷好冷!
  他的经脉像是被冰水浸透,游走着针刺一样的东西,扎在他的每一寸血肉,如同身中圈禁。
  幺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难道那就是符咒上的东西?!
  她一边在心里痛骂礼苍彦,一边尝试着去融化那冰刺,用灵流包裹住它,发现竟然真的有用!
  寂家血脉,除了身体外的血窟窿,竟然还可以治疗经脉内府——而在原来的剧情里,血包幺幺就只是被疯狂割血洒血,根本没有开发出她真正的能力。
  幺幺闭着眼,一时浑身盈满了流金色,小心地一点点融化过去。
  重焱却很抗拒。
  他冰冷的手指战栗着攥住她的手腕,抗拒她继续感受他身体里混乱不堪的状况,尾翼一扫,撞飞了旁边的几棵树木。
  幺幺依然听话地闭着眼,没有睁开看。
  但她语气却严肃:“你乖点。重焱。”
  她既然这么强,她要弄明白重焱这样的原因!
  攥住她的冰冷的指尖一蜷。
  可她……好热。
  随着灵流的覆盖,幺幺的体温越升越高,绷紧的小脸渐渐变成了一颗红苹果,但是她却感觉到自己对灵力的掌握越来越熟悉。
  她的灵流融化了许多冰刺,然后渐渐向上,小心地碰到了重焱那只冰冷的瞳孔。
  除了那些刺激他的符咒,重焱的混乱也和这只眼睛有关。
  当灵流柔和凑近一瞬间,触碰过神陨之瞳的幺幺,再一次拥有了神魔的视角。
  于是,她看到了神魔眼前杂乱无序的画面——天地人间无数的场景,无数的面孔,他们和蔼,亲善……和重焱在寒渊的三万年孤寂,完全不同。
  一幅幅,一面面,眼花缭乱。
  那个人用重焱的眼睛,幸福地活了很多很多年。
  而幺幺终于明白找回的眼睛为什么给他力量,又让他痛苦。因为重焱的眼前甚至能看见他自己——
  他的右眼看到了第三视角的自己,可是人怎么能自己看到自己呢?这说明,那个夺走了他眼睛的人,曾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
  打落深渊,剜眼剖心,匍匐在地上的少年神魔。
  看着他用尽全力从地上坐起来。
  看着他得到第一枝玫瑰,然后祈求下一枝玫瑰的降临。
  就算视角无法传递情感,那画面也变得极度嘲讽——
  下一瞬间,幺幺就感觉到掌心下的重焱如坠冰窟。
  他在失控地愤怒。
  神魔最宝贵,最干净的玫瑰,被恶心地注视了。让他想要毁掉一切,毁掉眼睛,毁掉自己。